刘阳:任何人的存在,都不足以与整个剧场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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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刘阳,是在 SMGAEC的排练厅,刘阳说,有时候好几个剧组都会在这层楼选角试戏。
这是他作为音乐剧演员最熟悉的地方,采访当天,他刚刚结束了几天的演出,素颜坐在排练室的地上,为我们唱了《面试》的选段。
作为国内音乐剧行业的青年演员,刘阳曾主演过《我,堂吉诃德》《美女与野兽》等知名的音乐剧作品,目前由他出演的《面试》《烟雾》也正处于巡演阶段。
不同于科班出身,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与艺术学院的刘阳,在音乐剧领域入行较晚,但回顾刘阳过往的经历,可以说,在音乐剧的舞台上注定有一束光为他而打。
出身于80年代的刘阳,成长在老北京的大院里,用他自己的回忆来说,他是吃着最开始5分钱一支的冰棍长大的。
到了大学时期,刘阳开始将对音乐剧的热爱释放到北大的学生社团中。从助理指挥、声乐指导、导演再到《Q大道》主演,在北大的校园里刘阳完成了音乐剧演员身份的蜕变。
三十不惑,2011年,刘阳辞去了北大的职务,开始以音乐剧演员的身份活跃于各大剧目的舞台。此后他出演了包括《我,堂吉诃德》《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等作品在内的音乐剧。
2020年的疫情,让线下演出跌入寒冬,也打乱了刘阳原有的计划。变与不变之间,辗转于上海、北京,刘阳有过沮丧也有过迷茫,也有来自观众、剧场的力量。所幸,快速的复苏让刘阳又重回舞台。
近期,舞台上的他,是《面试》中的尤金,《烟雾》里的超。
和刘阳的对话中,你可以感受到曾为人师者的气质,他条理清晰,话语中带着鲜明的学理性。
他对于“舶来品”的中文化有着自己相对克制的态度,对于行业发展、剧场革新有自己的理解,此外对于青年演员的发展,刘阳也体现出作为从业者发声的责任感。
在演员的身份之下,除了内容本身,他对于行业的理解是透彻的,对于中国音乐剧的发展是满怀热忱的。
当你走进剧院
疫情刚刚开始的时候,刘阳也是有过悲观的。因为《美女与野兽》的项目,作为北京人的他,已经在上海常驻两年。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从业者们都陷入了一段短暂的迷茫,“大概这一年是没有什么工作机会了。”
4月,刘阳搬回北京。
在线下停摆的半年,包括孟京辉在内的很多工作室都尝试了线上直播的形式。在刘阳看来,这是特殊时期的一个特殊选择,对于戏剧而言,数字媒体或许能带来艺术形式上的创新,但是无法彻底的将剧院带到线上的。“我们看戏的时候,是用眼睛在做剪辑。手机这些设备是无法与剧院里那种震撼的沉浸模式相抗衡的。”
好在行业的复苏比想象中来得快,“其实行业真正的冰冻状态只有半年的时间,之后就开始一步步放开。”7月刘阳就又重新回到了上海工作。
刘阳回忆到,那一时期,剧场的上座率控制在25%,站在舞台上看下面的观众,零零散散的观众在剧场菱形分布着,就像是十字绣一样分散在角落里,星星点点的观众成为了他的信心。
“我们有时候在台上好像很自我,会忽略台下的东西,灯一照下面什么也看不到。但经历过这样的事件后,我们与台下的关系可能永远都不一样了。”经历过疫情,刘阳更加明白这批观众的存在对于行业、自己职业的意义。
观众与音乐剧的关系,变得可触碰起来。
如果角色长在身上
一个心理医生,一个落难的文学家,在刘阳的眼中,“他们一个是需要被拯救,一个是在拯救别人。”面对两个极具反差的角色,他坦言,《面试》刚刚下场就衔接《烟雾》的时候会有一些不适应。
“这是一个挺极端的工作状态。我们在演戏的时候都会希望这个角色可以长在身上,他不需要我凭空去演或者作些什么,他应该是一个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理想的状态需要释放,但同一时期游走于不同的角色是不少从业者的常态。
面对极端的工作状态,刘阳在找自己的方法。“外部的东西永远是有提示性的。这个人身形如何,他是很有力量的吗?他是虚弱的吗?他会想些什么东西,他是怎么去看待世界的,他从周围的环境中期待些什么?然后透过外形和内部的心理特征,我可以比较快速的进入一个角色的状态。”
“《烟雾》对我是个很大的挑战。‘超’(角色名)出生在20世纪初。出于逃难,他旅居日本,是一个难民式的艺术家。”
对于这样一个生长环境与自身有巨大鸿沟的角色,在处理一个身患重病又希望渺茫的角色时,刘阳格外的慎重,“我的塑造是蛮小心的,避免一不小心就过于轻飘飘。但如果我们不了解,硬是做了某一种痛苦或创伤的话,也是不足够表达出精神内核的。”
相比之下,进入尤金这个角色则更容易一些。
在《面试》中,刘阳扮演一个心理医生,“他是一个带有一些救世主情节的医者。这个角色我很喜欢,很神奇,我基本是通过看之前已经排定的视频学会了这部戏,它是一个很短期的排练过程。”不同于《烟雾》在时代洪流中的沉重感,刘阳可以从身边的心理医生朋友中,参考到一个治愈的知识分子形象。
凶猛的舶来品
“海外的音乐剧仿佛很强势对吧?”刘阳笑到。
从刘阳过往的作品中来看,“中文版”一直是个重要标签。不论是《我,堂吉诃德》《我的长腿叔叔》此类百老汇经典剧目,来自迪士尼的《美女与野兽》,还是引进于韩国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音乐剧无论是从艺术形态还是内容更新上,都一直保持着舶来品的强势姿态。
“其实当一个百老汇音乐剧要来的时候,我也会问有没有合适的角色。我们必然会有倾向性的,因为百老汇的音乐剧背后承载了美国音乐剧一个世纪的发展。它是经历了几个时代的变化、传承后的一个最终形态。”
在刘阳看来,相比于百老汇成熟的音乐剧发展历程,本土音乐剧目前仅有40年的时间,行业还没有形成一个更大的规模。“最近10年国内音乐剧市场会是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市场的成熟也意味着作品将会拥有更高的成熟度,更易于演出,更易于表达。”
对于海外经典作品的引进,刘阳有自己的态度。
在他眼中,从习得到优化之间,创作者与演绎者还应当给作品更多的耐心与钻研的空间。“我有我自己的执念,我并不是很喜欢过多地去替换一些本土的东西,在现阶段做本地化。这种感觉就像是我们将一个名表拆开、打乱再重新组合。”对于这些世界级的作品如何实现原汁原味的本土化,应当先认真研究、复制,再一步步将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我们不可以操之过急。我觉得每个时代的人应该做时代人该做的事情,哪怕它只是一个垫脚石的可能性,我们都不能操之过急去享受可能是100年之后同行要去下手的事情。”
对经典原著保持敬畏之心的同时,刘阳分享着他眼中快速成长的本土原创IP。无论是《盗墓笔记》在舞台上的大获成功,还是正在筹备的《伪装者》,热门的影视作品转向话剧、音乐剧的开发已经成为一个热门趋势。
“我们可以看到影视剧的IP被释放出来后,对于剧场也发挥了很大的推动作用。随着一些非常有话题性的作品出现,其实我们的创作能力也在慢慢往上走。虽然爆款背后可能是十几年的时间,但一个爆款的出现可能就是一个跨越性的变化。”
破圈了吗?没有
近年来诸如《声入人心》《戏剧新生活》此类综艺让话剧、音乐剧进一步进入公众视野,娱乐业带来的大量观众直接拉大了市场的盘子。
但就从业十余年的感受而言,刘阳的态度是清醒的。
在他看来,真正核心的音乐剧受众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在数量上并没有显著的增加。“它依旧是一个小众的门类。市场大小的变化,其实和疫情、演出的关系不大,它是与我们的教育、整个社会的文化的大发展方向相连接的。这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
粉丝属性的群体在近两年开始涌向音乐剧市场,让这个一直很平和的剧场偶尔也会迎来几秒售罄的喧闹。
在刘阳眼中,综艺与音乐剧艺人的走红更多是给予了青年音乐剧演员更多的机会与留在剧场的力量,而非一蹴而就的让音乐剧突破了这个“圈子”。
“行业的工作机会有限,在音乐剧行业的人才流失现象是很严重的。综艺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救命稻草,让很多青年演员拥有了被人看到的机会,获得了相对稳定的经济后,他们可以以一个更心无旁骛的状态去安心工作。”
刘阳觉得,综艺于青年音乐剧演员的意义,虽然不足以影响整个行业,但的确是一条路径。
而就粉丝观众的涌入,刘阳说他偶尔也会在SD时间与大家聊聊天,听听她们的看法。
但在热潮之后,是否能留下多少音乐剧爱好者还是值得观望的。“这样的身份转化还需要时间。一个行为的融合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我们不得而知,但不论是对艺人、明星哪个个体感兴趣,更多的观众走入剧场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因为只有当你走到剧院里,你才会发现,其实任何一个人的存在是不足以和整个剧院的气氛相抗衡的。音乐剧的魅力能不能打动他,是下一步的事情。”
访谈/撰文:EW| 胡岚 徐肖冰
审核: EW| 岳鸿
支持:东西文娱|艺东西
图片:刘阳提供